第四章 明教门徒
王砦主闻锣声响,迟缓着站起、满面不可思议道:「传讯锣?有敌……敌攻
砦??」
折翎乍闻噩耗,心中本就不快,此时见王砦主这等疑惑模样,胸中更是烦闷,
暗暗寻思:「这砦主做的也太不经事!敌袭示警乃砦子安危头等要务,怎好这般
犹疑?」心中虽动,面上却未变颜色,将手向外一招,扬声呼道:「魏庆!」
陆大安听折翎呼唤,不由愕然。自见折翎起,至随郝挚入厅参见,并未发觉
有旁人在侧。此时诸人皆就坐厅中,不知将军扬手所招之人身在何处?遂转回头
四处打量。
此时日头正好,日光自门窗缝隙射入,照的地面青砖斑斑驳驳。一灰衣精瘦
汉子自墙角暗处应声转出,也不言语,只是将身子站在光亮中抱拳俯首,等待折
翎吩咐。厅中诸人全似见惯不怪,除陆大安外无一惊诧。
王砦主滴溜溜转了转眼球,忽如吃了颗定心丸般退回坐稳道:「诸位受惊了!
折将军也请安坐!实不相瞒,这诸葛砦山高路远、无径可循。自家父离世在下接
任砦主以来凡二十载,从未遇袭。偶有猎户误闯,也只是驱走便了,这传讯锣还
从未响过,故而错愕。想来这定是砦中哪家后生刚刚轮值,不懂规矩,见了山间
猎户便大惊小怪。」左顾右盼、呵呵干笑了几声又道:「此砦险峻无匹,纵真有
十万大军来攻,有我砦中众家弟兄守砦,怕也只落个无功而返。折将军,让魏兄
弟回去歇息吧!呵呵……哈哈……」
折翎听王砦主如此说,也不犹豫,颔首道:「魏庆,厅外候着吧!」
魏庆行礼,转身便走。折翎将眼看了看安鸿,微微一笑。安鸿似不经意般转
头对了门口,双唇翕动,又似渴水般抿了抿嘴。魏庆身形毫不停留,已然出了厅
去。
此时外间锣声渐稀,复归于无。主坪距砦墙甚远,也闻不得有什么嘈杂。自
适才响锣起,风慎便玩味的看着巧云那边,待得魏庆离去,即悠然一笑道:「王
砦主天纵英武、驭下有方;折将军久在江湖,麾下能人异士颇多。二位聚于此,
合力之下,砦栅必然稳若泰山。若只是山间猎户,何必放在心上!对了,适才这
位陆壮士还有消息要对折将军呈报哩!」
王砦主闻风慎言大喜,一张笑面中那眉眼都拧在了一处,连称不敢当。折翎
只是淡淡一笑,对着风王二人抱拳一礼,便回身示意陆大安将消息道来。
陆大安终于得叙话机会,于是将心中再也藏不住的路中见闻、妖女魅惑、佟
仲猜疑、黄绢铜印一一道来。他知自己性子粗,生怕有什么错漏,便将每一处都
讲的极细,连自己的来历用意、那村中各人所站位置、红纱妖女的样貌身段都未
放过。声若洪钟的一番话足讲了小半个时辰,只说的唾沫横飞,也不顾厅中听者
为何。
折翎听到佟仲亲眼见过黄绢铜印,颜色便是一黯,知折可求降金事定然是实,
家母、佟父及府州众忠义挚友性命恐早已不保,一颗心痛的撕裂也似。待陆大安
续言至绢中写因折可求筹粮劝降、功劳颇大,欲立其为中原伪主之时,胸中转作
怒火升腾。几欲脱口呵斥,因陆大安乃新归之人而强止;欲发劲力舒缓,又恐如
方才般伤及身边巧云。想到巧云时,恰巧陆大安叙到荒村妖女问及佟仲臂上丝绦,
进而淫言使二人传语于云夫人,思及入砦后巧云种种古怪,强抑的疑窦又起。数
害攻心,再难安稳,只觉得胸中一股热流激荡冲突,于喉口处即将喷涌。强提口
气勉力下压,却终于难耐一口浊气牵动肺腑间战时旧创,舌根微甜、摇晃着跌坐
在石质阶台之上。
厅中诸人见折翎呕血坐倒,俱忙忙乱乱上前搀扶探视,唯有郝挚猛然站起、
面容扭曲,却再未挪动一步。折翎觉神志恍惚,遂再提内力迫着自己回复清明,
又呕出口血后觉得烦闷大减,只剩了经脉受损后的刺痛。环视身前,风慎、安鸿
眼中俱是关切,晓月神色无比焦急,克里斯蒂娜面上惶急、可眸中一丝心切也无,
只是冷冷看着。巧云紧紧挽着折翎臂膀,面色苍白、素手汗湿,一副身躯微微颤
抖。折翎见她樱唇紧抿、眼中又似清怨又似痛悔,不由百炼钢成绕指柔,微微一
叹抚在她手,闭目不语。陆大安在后恐折翎晕厥,用己身做垫将他抱得紧紧。王
砦主犹在一旁高呼来人传医不止。
王砦主见一番呼喝无人答应,自冲出去寻人,厅中一时安静下来。郝挚在原
地粗喘有顷,忽瞠目扬声道:「将军,属下尚有一事未禀!」
折翎借力缓缓坐起,又让安鸿扶了另一条臂膀起身,哑声道:「讲!」
安鸿见郝挚模样,料想此事干系非小,恐折翎听了再度呕血难安。正开口欲
止之时,只听郝挚含悲带怒道:「我等随将军、夫人日久,但有吩咐嘱托,向来
俯首唯命,不敢有丝毫怠慢。田力仅自富平至今,尚未如我等惶恐,故出谷不久
便因丝绦碍事,将其扯去。探听消息时,晏虎与他同行,路遇陆兄弟所言之妖女,
点住晏虎,却以淫法取了田力性命。适才听了陆兄弟所言,属下敢问将军、夫人
:这丝绦究竟何物?出砦时夫人切切叮嘱不可摘下,可是早知那妖女害命么?若
是如此,夫人与那妖女……」
安鸿大喝声住口,将郝挚话语打断。先深深看了巧云,继而将眼光转向折翎,
待折翎回望,又用眼将一旁的风慎瞟了一眼。折翎却只是定定看了看安鸿,又将
头转向巧云,伸手轻轻抚了抚她的鬓角。巧云听了郝挚的话,眼神散乱、一张俏
脸遍书绝望,身子由抖变僵,似是断了一切生机。待折翎手至,几滴清泪再难隐
忍,噬唇将脸面躲在折翎身后,紧紧挽住折翎再也不动。
风慎见安鸿瞥眼看自己,先是一愣,继而一笑。振袖出手,拂了拂衣襟上那
或许有或许无的尘土,一手负于后,一手捻须悠然道:「风某本汴梁一书吏,逢
靖康之祸与家小分散,逃难在外。偶得张枢密青眼,选在左右参谋。本以为张枢
密大才,驱数十万健卒与贼战,定能扫灭胡虏,还都汴梁。富平阵前,眼见万军
戎马,方知自己书生意气,不值一哂。箭营神射,西军死战,历历在目。心感成
平时,使文人教化;当乱世,唯武人堪为大宋肱骨。遂弃文武相绝之念,于乱军
中追随至此,欲为将军补阙漏策万全,划谋略于一得。今日将军家事,风某本不
应与闻,奈何郝壮士性子急,硬生生灌入我耳。也罢,也罢!我大宋有折将军神
箭营如此英雄,又有陆壮士这般豪杰,何愁前耻难雪、金狗不灭!我虽不得愿,
此心亦安矣!此砦绝地,风某手无缚鸡之力,插翅难飞。我自去房中饮酒,安公
子且容我醉后再来相寻吧!」
风慎言罢,负手便往厅外而行,长衫大袖,飘洒自如。折、安未想此文士竟
有偌大抱负,皆听得痴愣。思及其入砦来事,并无半丝文人轻武气,原来为此,
一时多有感怀。郝挚听了亦觉自己虽心伤弟兄命丧,却忒也莽撞,怒气稍减略感
愧疚。娜、晓二女只是将精神放在无言无语的巧云身上,并无他感。那陆大安却
是只听懂什么箭营神射、西军死战、将军英雄、壮士豪杰,唯唯点头不已。
折安对视,安鸿眼光热烈、重重颔首。折翎与他心意相通,提气哑声道:「
先生且慢饮酒,晚些时候我安排了一席给陆兄弟接风,我让二弟去请先生共醉。
日后兵事尚要向先生请益,还请先生不吝教我。」
风慎已行至门边,闻言站住,转身一揖到地,喜动颜色道:「将军终不再称
我为大人!今后但有所命,必当尽心竭力,甘效犬马!」揖罢朗声大笑出门而去,
渐行渐远。
风慎离去,厅中气氛复萌故态,颇为尴尬。半响,安鸿拱手道:「大哥,锣
响时我传音与魏庆,嘱他去砦墙处哨探,却这许久未见回报。你适才牵动旧创,
且让嫂嫂扶了去歇息吧!晚上酒宴,我亦会安排,大哥不必理会,安心将养。」
言毕,将手招了陆郝便行。
陆大安嘱声「将军保重」,施礼随行,郝挚却踟蹰着不走。折翎翻身将巧云
搂在怀中,沉声道:「郝挚,代我好好招待陆兄弟!你所言之事,我必会给你一
个交代。」郝挚闻听,面色复杂地深施一礼,缓缓退去。
巧云被折翎一搂,似终于得了依靠,整个人软软的倒在他的身上。可听了折
翎对郝挚的言语,心中又是一恸,欲退开独立,争奈折翎双臂环的紧,分毫挣扎
不得。巧云娇小,把脸颊耳朵恰好贴在伟岸身材的折翎胸口。听着心爱之人有力
的心跳,嗅着他身上独特的气息,巧云不禁有些迷醉,恍惚间似重回了京口终定
情的那夜。心中思及自己所处所为,恐与折翎再难复归从前,花容惨淡、泣下沾
襟。
折翎胸前被巧云泪水打湿了一小片,可他却如同不知不觉般只是紧拥着怀中
玲珑玉人。他双眼微阖、面上虽是不悲不喜,然则心中却如同倒海一般反复细忖
:「今日郝陆所说妖女丝绦之事,事涉我箭营兄弟性命,必要查问个水落石出,
不然愧对自家弟兄!今云儿闻之颜色数变、神态惊惶如斯,定是难脱干系。可细
观她眸中,俱是悲悔,必有事难以言讲,否则她必不瞒我,强逼也是无益。这却
如何是好?」
思之良久,依旧两难。怀中巧云终止住悲意,微仰首把水汪汪的一双眼抬上
来看。眸清眼明却含悲带泪,粉面桃腮只气苦无言,真真我见犹怜。折翎俯首轻
轻为其抚面拭泪,心中长叹:「罢罢罢!自我昏迷被云儿、二弟救入这砦中,所
经所历,哪处不都透着古怪?这许多都可忍住不问,何苦以这事迫云儿难做!今
日事虽是体大,可一来云儿系丝绦是为保众弟兄性命,二来云儿一向知轻重明事
理,给她些时日,她定会讲明与我知。且先解了她愁苦去,也好让她能按下心来。」
心中有了定念,面上便也不再如前般彷徨,可心中沉重伤怀终难自已,只得
强翘嘴角对巧云言道:「今日尚未喝你调的酸浆汁哩!良人素手调羹,情境美、
未饮已先醉!没来这砦子前,我从未想过普普通通的果儿一经云儿手便能调出如
此美味,真是不枉你我为它取得这个挂金灯的浑名!」
巧云初止戚戚、心中犹自惴惴,但闻挂金灯三字却仍面颊红透、俏眼含羞。
悄转头看了看在旁不知因何出神的克里斯蒂娜,粉拳轻敲下悄声道:「伤还未好
又来说这些顽笑话!此处乃议事厅,娜娜又尚在一旁,让她听了去多羞人!我先
扶你回房去歇下,然后再调与你喝。挂金灯的事,伤势大好前,想都不要想!」
折翎做出笑颜道:「全都依你!」
巧云回笑不语,挽扶着折翎臂膀向外行。一张脸脱开折翎目之所及,笑容也
便敛去,侧头靠在折翎肩下。俏婢晓月在一旁听着将军与自家小姐顽笑,想起二
人挂金灯时做的事,不由面红心跳。心下以为二人未因适才厅中事生芥蒂,正在
欢喜,可转瞬便瞥见小姐敛笑,遂再复怏怏。咬了咬唇角,拽醒不知神游何处的
克里斯蒂娜,紧跟巧云身后出了议事厅。
四人转出门口不远,恰逢王砦主带着砦中那位人兽共用的大夫匆匆赶来,见
折翎行走无恙,长吁了口气将大夫挥走,又交待了几句砦栅安好的说话便往议事
厅行去。交错未远,一名砦丁气喘吁吁跑上坪来大声叫嚷道:「砦主,砦主!砍
翻的那几个带着狐尾的鬼蛮子是不是和以前闯砦的猎户一样,搭到后崖扔了?」
折翎闻听砦丁报讯,脚步一滞,立在当场。晓月收步不及,一下撞在折翎背
上,险些坐倒,被克里斯蒂娜一把扶住。克里斯蒂娜叽里咕噜说了几句蛮语,进
而白了折翎背影一眼。王砦主闻砦丁言大怒,飞奔而至一脚踹在当胸,大骂道:
「混账东西,猪油蒙心了!猎户不都是被好言好语的驱走了么?你老娘教你把染
了疫的死猪死羊叫做猎户?再胡聒噪,看我不将你祭了军法!死了的鬼蛮子在哪
里?带我去看!」言毕,笑着给折翎巧云拱了拱手便一脚脚将砦丁踹了一道下坪。
折翎复行苦笑道:「金狗远拦真是无孔不入!此阴平小路宋人亦少知,彼等
竟能侦至此处!看来金狗既得陇复望蜀矣!」
巧云闻言,知折翎心系战局,遂柔声劝解:「定是大散关正路守把的紧,金
人吃了大亏、急切不得过,方欲别出机杼四处哨探的。」
折翎颔首,行几步怒哼一声道:「将误入猎户杀了扔下崖口!我折翎竟沦落
至与此等匪类共处!」
巧云将头垂的低低,噤声无言。折翎话一出口,心知不妥,遂亦默默。四人
缓行至中坪间一排屋处,克里斯蒂娜告辞自回住所,巧云与晓月同扶折翎入了正
房屋中床尾坐定。
巧云将晨起采来的酸浆果儿依旧法捣碎,就着火盆弄了温热饮子送与折翎。
折翎试试不烫,一饮而尽、将杯递与晓月道:「母亲说爹爹生前,最看不惯那些
文官不耐吃酒,却总弄些什么酸甜饮子。如今我这伤缠绵不去,竟是养成这文官
习性,爹爹若见我今时做派,定要骂的!」
巧云闻折翎说起未曾谋面的亡父,即知他心中依然在为折氏降金气闷不已,
怕他气喘伤肺,便坐在他身边以手轻拂其背道:「廿三郎,折氏一门数代英烈,
为大宋辟守西疆,与国同休戚,忠勇天日可鉴。折家若是降了,必定朝野震动,
怎能年余间茫然不知?富平战距此时不过九月,战时郎君见了张枢密,又随在吴
经略麾下。听郎君言讲,两位大人相待恩遇有加。若是彼时折家已叛,两位大人
又岂能容郎君在侧?」
折翎蹙眉思索,继而颔首,俄顷又摇手道:「可陆大安所说黄绢铜印兼四叔
父手书是断断做不得假的。叔父与佟仲,定不欺我!」
折翎心中激荡,语声便大了些。只觉得肺腑间一阵火热,忍不住咳嗽连声。
巧云慌喊了晓月过来同为他抚胸捶背,又安顿他倚床半卧,轻声埋怨道:「伤势
本未大好,却偏要去强开弓射什么虎!今天议事厅中又……」说到此处惊觉顿口,
抬眼瞭了折翎面上无碍,才续道:「急怒攻心,牵动了旧患,可如何是好?」
折翎今日心中悲恸恼怒,适才在厅内及路上一直提气强忍伤患,进了屋本就
松懈下来,又喝了巧云调的热汤,此时在床上靠下,顿时觉得疲累袭来,昏昏欲
睡。听巧云在耳侧轻声细言,只觉得头眼沉沉,用手抓了巧云柔荑慵懒道:「将
体不安,军心难稳,战局如何,实在忧心。我若不是强撑,让他们出砦打探消息
都是不肯的。本是刀枪外创,却不知怎地伤了肺脉,缠绵难去,这要将养到几时?」
巧云宽慰了几句,见他精神难振,便熟门熟路地侍候他躺倒,又为他掖好被
角,坐在床边看着他的脸发怔。不一时,折翎微鼾。巧云将手探在被中抓着他的
大手,默默垂泪。一旁侍立的晓月见状,忙拈手帕出来为巧云拭泪。巧云吃她一
惊,抽手而回自拈帕道:「我没事,你不用担心。」
晓月在一旁面露关切,伸手连续比了几个手势。巧云看后答道:「我知廿三
郎身子壮健,定会好转。只是他自昏迷中醒来已三月有余,此间事需再瞒不得。
他越是一味疼爱我、将言语憋着只字不问,我这心中越是煎熬。」
晓月将眼眨了眨,又比了些手势。巧云幽幽一叹,想将晓月让在床边坐下,
晓月扭捏着不肯。巧云只好执了她的手,回头望折翎道:「若你是我,当怎么选
呢?我多希望自己只是民间柴门之女,如此便能心无旁骛、随这冤家白首一生,
胜似此时自处两难。」
晓月闻言,似是颇为激动,头摇的拨浪鼓也似,耳珠处垂的坠饰叮当作响。
一双小手飞快在胸前比划,甚是急促。巧云看了,先是一怔,继而莞尔,后神色
转愧道:「我自十四岁离蜀便身在倡家,决意委身将军时却仍是完璧,那时他虽
不在意我身,却仍是惊喜万端。我言讲之民间柴门女,与此无关。京口满城都知
先得月名妓惜竹娘子,惜竹惜竹,不就是熄烛么?每有宾客入幕,我必先哄其熄
烛,自有人替我行周公之礼,只是瞒了你。唉,瞒!自记事起,我的命中便皆是
欺瞒。瞒了你,瞒了红玉姐姐,瞒了廿三郎,甚至瞒了自己。知我实情的人我不
喜欢,我喜欢的人却不能告之以实,呵呵……呵呵……」
听巧云苦笑,见她面上酸涩,晓月不由自主的歪了歪头,眉心蹙成一个好看
的川字。半响,才又迟疑的比划了几下。巧云点头道:「你现在才发觉我身边来
往的人都奇奇怪怪么?傻丫头!这王砦主自不是我昔日恩客,诸葛砦也不是寻常
匪砦。这等谎话,你这丫头都看的出来,何况廿三郎和他身边弟兄?那……」
巧云正说话间,窗棂处被一物击打,发出突地一声轻响。巧云变色止言,胡
乱将脸上残泪抹了抹,吩咐了晓月照看折翎,便迈步出门。
房外四顾无人,巧云也不惊诧,整了整衣饰转左直行,过了耳房向后一兜,
杂草短树中现出一条荒凉小径。巧云路途极熟,袅袅婷婷行的虽缓却无丝毫滞碍
思索。百数十步后,小径因许久无人行走而变得时断时续,巧云却总能寻得确实、
沿路直趋。走了许久,转过几棵合抱大木,一小块遍地野花的矮草平场映入眼帘。
场左场右皆是山间大木,场后是万丈悬崖,场中央一人拈花侧身而立,金发飘飘,
波涛汹涌,高鼻深目,正是克里斯蒂娜。
克里斯蒂娜见巧云前来,既不行礼、也不回身,将野花凑到鼻尖深深一嗅道
:「好香!」声音清脆,字正腔圆,竟是一丝番腔也无。
巧云在离她三步处站定,冷冷道:「你又有何事?」
克里斯蒂娜闻言失笑,蔑眼斜睨道:「云夫人岂不是明知故问?自然是我明
教与贵门合作之事!今日金人已至砦前,以夫人聪颖,该是有决断了吧?」
巧云身子微微一颤,面上却丝毫不改冷峻,侧首道:「那只是金人远拦,想
是偶然探至此处。完颜宗辅尚未传书,此刻便行事,为时尚早!」
克里斯蒂娜闻言以手加唇,虚做了呵欠道:「哼~ 尚早?云夫人,看在你我
相识多年情分,我倒是要劝你一劝。贵门百年所愿,成败皆在此一举;夫人情势,
若箭在弦,切莫为了儿女私情误却大业!」
巧云双手交叠,在胸口交握的紧紧,眼帘低垂、抿唇不语。
克里斯蒂娜瞥见巧云情形,弃花哂笑道:「也不知那折翎何处动了夫人心弦,
使得夫人迷了关窍?那人粗鄙,丝毫不知怜香惜玉,更是不解风情,又兼族弃身
败,若在我法兰克亦或波斯教坛,只索做一粗使常奴罢了。夫人眼光,着实让娜
娜不屑!」
巧云闻言大怒,清咤道:「住口!」
克里斯蒂娜恍若未闻,自顾自道:「若要我说,怕只有一解。那折翎定是男
根粗大,若马似驴,让夫人在床第之间欲仙欲死、食髓知味,这才难舍难弃的吧!」
巧云羞恼,满面红霞直飞到颈子根处,银牙一咬、起手戟指、突而向前,直
指克里斯蒂娜肩侧胸前。克里斯蒂娜呵呵娇笑,身子一拧化掌为刀斜斜切向巧云
手腕。巧云含忿出手、料敌不足,见克里斯蒂娜有备,大骇变招,趁指出未老,
欺身前冲环臂往扣克里斯蒂娜脉门。克里斯蒂娜笑容不减,掌刀倏退,险以毫厘
避开巧云手指,翻腕往外一推,打在巧云手背。巧云手背与克里斯蒂娜手心一贴,
未等沾实便游鱼般滑去,缘着克里斯蒂娜小臂奔拿曲池穴。克里斯蒂娜顺势将手
肘抬高过顶,巧云收势不及,空拿在克里斯蒂娜腋下。克里斯蒂娜团身进步,另
一只手趁着巧云空门有隙,使力抓在她胸前软肉之上,紧接着变爪为掌,向前一
震。巧云嘤咛一声,捂胸踉跄退却,站在几步开外,羞面怒视。
二人这几下交手兔起鹘落,自巧云暴起至羞痛退立不过瞬息之间。巧云身姿
如舞、婀娜曼妙,怎奈内力不佳;兼之克里斯蒂娜招式奇诡,非中原正路,终吃
了大亏。克里斯蒂娜将抓了巧云胸肉的那只纤手如适才那朵野花般放在鼻下细嗅,
玩味挑视道:「只见过夫人在恩客间左右逢源、听得夫人在榻间呼喊的靡靡浪荡,
不曾想连一身功夫也似天魔淫舞一般。花蕊后人,果然名不虚传。夫人得先祖天
资,又有这娇身软肉,思何种男人而不可得?偏偏要守着折翎这根棒槌!」
巧云见克里斯蒂娜游刃有余,知敌她不过,听她淫语羞辱也不再出手,只揉
胸恨恨道:「家传芙蓉擒拿手曼妙奇丽,是我自己学艺不精,岂是你这夷族可料?
廿三郎文武兼姿,天纵之才,乃世间英雄。又怎是你这番女能知?」
克里斯蒂娜闻言变色,怒视巧云,亦恨恨道:「英雄?只知买内奸、施偷袭、
放暗箭者也可称英雄?真是天大的笑话!若不是死折翎与泼韩五以此无耻之法袭
了帮源石洞,我明教怎会败退淳安?可怜十三郎一世英雄,却毁于宵小之手!」
巧云面露讶异道:「你称方腊为十三郎?你和他……」
克里斯蒂娜自知语失却浑不在意,反一挺酥胸傲然道:「正是!如何?」
巧云定定心神,收了惊诧,不屑道:「亏你犹自傲!明教与我门盟誓共取天
下,分而治之。可谁知方腊得势,不思安民保境,反一味断脔官吏、探其肺肠、
备尽楚毒、以偿旧怨。在杭州更是纵火六日,死者盈城,西湖之水竟日腥红。民
心皆变,沸反盈天,坏了所谋大事。此等残暴无智之徒,你却称之为英雄?」
克里斯蒂娜闻言不喜,抢白道:「称圣公,设六等偏裨,拥六州五十二县,
控虎贲十数万,怎不是英雄?」
巧云正色凝视道:「英雄者,当侠骨柔肠,为国为民,智勇无俦。廿三郎与
五哥涉险用命、为民除害,似此方是真英雄!方腊一魔王耳,合该就死,尚能解
民之倒悬!」
克里斯蒂娜柳眉倒竖、再不分说,飞身便是一脚向巧云踏来。巧云闪身躲过,
脚下一蹬向侧旋飞,不欲与她纠缠。克里斯蒂娜冷笑一声,如影随行般赶上巧云
缠斗在一处。巧云技不如人,初时尚能抵挡还击,十数合后便已左支右绌、险象
环生。又三五合,一个躲闪不及,被克里斯蒂娜脚尖踢中阴谷、梁丘两穴,左腿
一麻,颓然倒地。克里斯蒂娜俯身点了她几处穴道,举手想扇她耳光,想了想却
又狠狠将手放下,于草中寻了根木棍,将来向巧云背臀间乱打。
克里斯蒂娜打了一通,停手道:「你那被安鸿杀了的四师公为我十三郎筹措
粮草,你这贱人在先得月为我十三郎收集往来消息,那时我在你左右,怎未听你
说十三郎坏话?如今我明教失事,十三郎已死,你又养了折翎那贼人在自家砦中,
便来编造恶言侮他!」
巧云本只咬牙苦忍、不发一声,听到克里斯蒂娜说话,忍不住闪出泪花道:
「你胡说什么?我四师公好的很,怎会丧命?」
克里斯蒂娜冷笑道:「好的很?你这贱人不但会骗人,还颇能自欺哦!安鸿
他们说那老者若不是你四师公,你怎会忍不住在议事厅众人前唏嘘?若不是我见
机快,按了你身上青紫为你遮掩,你便将事泄与人前了!你门派对我明教不住,
你这贱人亦对我不住!」言毕,举手便要再打。忽听得耳后生风,急一闪身让开,
一颗虎头擦肩而过,劲力十足。
克里斯蒂娜回身以木棍为剑,捏了个诀蓄而不发,向虎头来处观瞧。只见一
褐衣汉子前襟沾血,手捉一牛耳尖刀立在不远,正是被折翎喝去耳房剥虎皮的白
小六。白小六在耳房后窗瞧见巧云绕屋踏上荒径,半是担心半是好奇的尾随而至,
不想听到这一段秘辛。在惊诧莫名中强回过神来,却见克里斯蒂娜正持棍痛打巧
云。昔日夫人恩义尚在心间,也顾不得适才耳中的震惊,便将忘记放在房中的手
中虎头丢了过去,以解困厄。此刻见克里斯蒂娜使棍相指,便也一提尖刀指道:
「你这菜魔番奴,休得伤害我……我家夫人!」
克里斯蒂娜面沉似水道:「你听到了多少?」
白小六面带犹疑,语声却斩钉截铁:「你们所言真假尚未可知,我在方腊处
便未曾见过你这番奴。此间事我会禀明将军,那时他自有定夺。眼下我只知你虐
打我家夫人,我便与你拼命!」
克里斯蒂娜闻言冷哼道:「原来又是一个十三郎帐前的叛主奸贼!」话音刚
起,人随声动,话音落时已飞跃数丈,棍尖直指白小六前胸。白小六矮身向前一
个地滚,避过棍子欺进克里斯蒂娜身边,抬手一刀刺向她小腹,稳准狠辣。克里
斯蒂娜未曾预料,却也毫不慌张,蛮腰水蛇般一扭,以一个奇怪的姿势堪堪避开,
继而回棍疾刺,与白小六战在一处。
巧云委顿在一旁听了白小六言语、看两人接招换式,心中天人交战,痛苦比
身上棍痕更甚。一时盼着白小六能一刀将克里斯蒂娜刺死,自己再不用为其所迫
;一时又希望克里斯蒂娜制住白小六,自己与克里斯蒂娜的这一番对话勿需传进
折翎之耳。思来想去亦无两全之法,只盼着这一交手便永无停歇,就这么僵持到
石烂海枯。
巧云俯伏在地,克白二人交手处在她身后,只听得呼喝连声、金木相交,却
不知胜负如何。好在克里斯蒂娜点穴时手下留了劲力,此时酸麻的身子亦能略略
动弹。未几,手脚便恢复了些许,已可缓缓活动,颈子亦可微转。有意回头去看,
但心中两难却如一块大石,压的她不敢稍动。
又数息,巧云听身后白小六闷哼一声,接着便是克里斯蒂娜娇笑传来。继而,
衣袂破风之声由远及近,一个身躯在身上空中飞过,跌落在崖边不远。巧云努力
转头去看,只见白小六躺在那处双眼紧闭、嘴角流血,似昏如死。
巧云心中大恸,挣扎着向白小六匍匐。克里斯蒂娜见她情状,一个纵掠跳到
她身边,负手于后随她前行,口中戏谑道:「怎么?心痛了?养了折翎尚嫌不足?
思念恩客如云的日子?这个奸贼也是你的面首么?」
巧云心中忿怒,却只是咬牙不语。克里斯蒂娜见她无声,也不再言语,只在
一旁讪笑。看看巧云行将触到白小六,便赶上前起脚将白小六往远挑出几尺,又
将触到,再挑出几尺。如是三番,白小六已躺在万丈崖边,被摔得略有醒转,眼
虽仍闭,口中却呻吟有声。
巧云听白小六呻吟,知他未死,心中一喜;复见他危险,又是一怒,侧头瞠
目问道:「你待如何?」
克里斯蒂娜闻言大笑,颤的乳波泛浪,半响方止住笑意,走上几步脚尖一挑,
悠然道:「叛主者死!」
崖边白小六被她脚尖一挑,整个人便向崖下滚去。巧云见状凄呼一声,尽全
身力前跃,一把抓住白小六前胸衣襟。白小六健硕魁梧,身躯颇重。巧云穴道血
液未活,酸软无力。二人连在一处,缓缓向崖下搓滑,崖边土石簌簌而落,跌破
云雾而无踪。所幸崖边有一石突起,巧云回脚相勾,免却二人如土石之运。即便
如此,也只是僵持局面,欲得上崖,万万不能。
巧云切齿强撑,终究无法得脱。无奈回头颤声求恳道:「娜娜,助我将他拉
上来。你所说之事,我……我答应就是!」
克里斯蒂娜闻言失笑,将身跪踞在崖边,附云耳轻声道:「拉他上来作甚?
让他将你我之秘说与折翎么?夫人若真有此意,那我再把夫人给折翎下毒,害他
缠绵病榻、数月难起的事讲给他,托他一并告知可好?」
巧云闻言大骇,心头巨震,手中一松,回神再抓,早已无物。虽只一息间事,
可白小六已飞速下坠,入云无踪。巧云怔怔望着崖间浓雾,眸中无采、唇失流朱、
双手颤栗,怅怅然流下泪来。
克里斯蒂娜见状假叹了口气道:「哎呀,你因何松了手?莫非心中有鬼么?
这可是你害死的第三个箭营兄弟了!夫人,你说若是折翎知晓,会如何待你呢?」
巧云气极,奋余力纵身而起,一拳轰向克里斯蒂娜面门。克里斯蒂娜早料到
如此,与巧云一同纵起身,旋身一闪。巧云股间无力,立不住身子,顺着拳力径
直往崖下扑去。克里斯蒂娜旋身未已,左手进右手退扯着巧云衣袖借力将其自崖
外空中圈回,扔在草场中。
巧云坐在场中,心中痛悔却又无可奈何,只是嘤嘤哭泣。克里斯蒂娜也不言
语,只是站在一旁冷冷的看她。
巧云泣久,忽抬头怒视克里斯蒂娜问道:「我给廿三郎用毒,你是如何得知?」
克里斯蒂娜不屑撇嘴,傲然道:「你那些许伎俩,能瞒得过谁去?」
巧云不舍追问:「那药草性热味苦,我从来都是亲手下在酸浆汁中,以其酸
寒遮掩,即便用毒大家也不易察觉。每次熬制,我皆加意留心身侧;廿三郎发药
性睡后,杯皿俱是我与晓月自洗。你定无从侦知!」
克里斯蒂娜加以白眼,探身道:「你等同我教合作,最是无耻!我教得势时,
便约平分天下;见我教失势,又只肯以国教为饵,诱我教助你等复国。我教为你
等搭上金帝完颜晟,你等却又将我教抛却,独与金人谋事。我教若不在你等身边
安插眼线亲信,怎能保我教来日之位?你等无耻之徒以为隐蔽行事,在我教眼中,
不过小丑跳梁罢了!」
巧云闻言,全身一颤,自顾自道:「身边?晓月!」
克里斯蒂娜眼波流转,笑而不语。
巧云颤声:「她目不识丁,口不能言俱是假装?」
克里斯蒂娜笑而不言。
巧云神色颓然道:「五年前雪夜中,她在路边冻饿将死,我说服四师公将她
收留……都是假的?那时她才十一岁,你们明教好狠的心肠!」
克里斯蒂娜大笑,却没有接话,而是悠悠言道:「折翎不死,金人定难仿当
年邓艾灭蜀故事。这折翎……你到底何时下手杀他?」
巧云气苦而惊,悲声道:「廿三郎与我恩深情重,相许白头,我……我怎会
杀他?当日我并不知你明教与我门左使有金人借此路入蜀之议,不然我绝不会带
他来此!我喂他微毒,只是想让他避居此地将养,不理山外事,却不是想害他!」
克里斯蒂娜一哂道:「折翎若是知道自己竟被心爱之人喂毒数月,还会信你
么?他待那些所谓兄弟,一向假仁假义地视同手足,若是知道你门杀了其中两人,
又知你今日在这崖前松手不救,他又会如何待你?」
巧云闻其语,怔而不言,面上颜色几变,一双手在身侧握紧散开,数度往复。
终缓缓起身,长叹顿足喝一声:「好!我去杀他!」
话音刚落,场左大木后灌木丛中一丛枝叶忽猛地一下摇晃,沙沙作响。巧云
色变,克里斯蒂娜清咤出口:「何人偷听?出来受死!」
第五章 阴错阳差
灌木丛中又是一连串枝叶晃动,沙沙杂杂由远及近。两只松鼠彼此追逐,嬉
戏而出,见了场中的克巧二女,吃惊地左右分散、窜回林中。
克里斯蒂娜见状失笑,回顾巧云道:「那我等夫人的好消息!时日不多,还
望夫人加紧动作。若需一臂相助,切莫忘记娜娜就在房中苦等。」
巧云恍若未闻,垂首无语。克里斯蒂娜也不顾管,上前挽起巧云臂弯道:「
先前多有得罪。还请夫人一道回去,娜娜将房中存的我教上好药粉与夫人涂抹些,
免得在细肉上落下疤痕,惹恩客不悦。」
巧云自知敌克里斯蒂娜不过,又有把柄落在人手,索徒报怒目,却是无可奈
何、被她拉拽着去了。
二女离去未久,适才晃动的灌木丛中便闪出一人来。摇摆摆腿血未顺,惊恐
恐面色青白,翠生生婢衫如旧,空荡荡披帛已无。一手扶木,另一手使粉拳捶腿
活血,正是侍婢晓月。她面露难色、眼光灵转、心有所思。但将适才听得的消息
在识海中咂摸了数十遍,仍是无计可施。
今日晓月见自家小姐神情苦楚、语焉非常,心中本就担起了一份心事。待巧
云走后出门泼水,恰又见白小六手提尖刀一路蹑踪潜随,心下惊惧大骇。曳金莲
勉强跟到此处,正撞到平日里与自己最为相善的娜娜姐从琴师变作恶狼、将小姐
痛打,紧接着又目睹白小六命丧悬崖,这一副不禁风的身子更是六神无主、摇摇
欲坠。待听得克里斯蒂娜言小姐喂将军以毒、再诬自己为间,至最末巧云喝出欲
杀折翎,当即立足不稳、一跤跌倒。虽幸得那两只松鼠嬉闹而逃过一劫,但心中
所担却有增无减。思来想去,怎也思不出为何谷中熟悉之人皆不是本来面孔。只
觉得自家小姐与将军情笃,不会痛下杀手;转念再想,却又觉得小姐呼喝时神色
并不似自己初入谷时那般不愿。
晓月虽自幼被巧云拾入倡家、未得读书识字,但闲时却在茶厅中听多了说书
艺人讲的英雄故事,其中关窍,被她深深记牢。在京口随小姐初遇折翎、韩世忠
时,一颗稚嫩女儿心,便已被这两个剿乱匪英雄塞了个满满。后来巧云随了折翎,
晓月日夜在二人身边侍候,遂将这一副心神皆许在了折翎身上。因觉得折翎与对
自己有再生之恩的小姐实乃天作之合,故此把这心事压下,却少不得夜夜痛苦难
过。如今见到听到这般情势,真是左右两难,站在那里思量不定:「自家一身一
命全是小姐所赐,莫非真的要舍了与小姐,助她取了将军性命?可自家虽不懂何
为家国战事,但金人凶悍残忍却是在富平至此间路上亲见了的。将军英武豪迈,
与此等恶人对抗,定是大大好事。自己若是任小姐害了他,那便是大大的不对。
更何况每每夜梦与将军分离,自己尚要泪湿头枕,将军若是死了,怕是我也只有
随他死去方得快意。我死,小姐又该谁来服侍?」究竟如何是好,怎也踟蹰难决。
晓月恍惚思索间,不自觉的行了些步,脚下被硬物一硌,醒过神来。低头去
看,却是方才白小六与克里斯蒂娜打斗时落在此处的牛耳尖刀。晓月一眼扫去,
见刃口已缺、刃上血迹斑斑,骇的一颗心咚咚直跳。思及克里斯蒂娜居然会武,
心下更是骇然。转念一想,将军武艺高强,自家小姐貌似只是善舞,连克里斯蒂
娜都舞不倒,未必能是将军对手,倏忽间心里轻了许多。长吁一口气,方欲展颜,
却又惦起那平日里最喜与自己诙谐的白小六。念及往日顽笑音貌犹在,如今天人
永隔;又想到他方才回护小姐义举,遂眼眶一红,垂泪欲滴。矮身将地上尖刀颤
巍巍拾起,用丝帕包了揣在袖中,心中又怀了将不将此事告与将军的两难愁眉离
去。
行之未久,转出林木,再复行行,终出得小径,兜过耳房。自家屋在左近前,
克里斯蒂娜居所在右遥望。晓月惧自己小姐与克里斯蒂娜发现自己适才入谷偷听,
遂沿着耳房窗根潜行,欲悄然回房。刚行到正厅廊下,忽闻克里斯蒂娜房中一女
娇声呼痛。其声虽极力压抑,却瞒不过晓月灵耳。晓月辨出自家小姐,心中担忧
远过惊惧,咬紧牙踮了脚便往克居蹑足摸去。
看看将近,忽一阵风来,客居墙面竟为之飘动。晓月一怔,凝神观望,见一
灰青衣文士正贴壁纹丝不动,把一双眼由窗纸小洞向内窥视。那人衣料颜色与筑
基青石颇为相近,发色又褐如窗木,若无风来竟是瞒过了晓月之目。晓月吃那人
一惊,险些叫出声来。矮身细瞧,窥视人乃是议事厅中言语堂皇、飘洒而去的风
慎。晓月记起在厅中时,小姐、将军与安鸿公子对风慎自白后的态度神情,心下
稍安,寻思道:「风大人得小姐、将军敬重,自是极好之人。他定是知晓了娜娜
姐身份,故此来保护我家小姐周全。既得他在此,我心可安。切回去顾着将军方
是正经,也免得小姐回房寻我不见,更生事端。」
晓月思毕,恐自己坏了风慎护巧云之事,大气也不敢出一口,静悄悄原路退
回房去,却不知窗边风慎正看得瞠目生唾、涎水欲滴,方才厅中的凛然大义哪还
有一丝一毫留在面上?
屋内设施简陋,只二椅一桌一胡床,再无他物。风慎视线无阻,直勾勾落在
俯卧胡床、连臀瓣都露出半个的无缕美背之上,再难暂离。克里斯蒂娜坐在床侧,
右手拿一青瓷细口小瓶,左手沾了些药粉,用些许清水调成糊一点点敷在巧云伤
处。
克里斯蒂娜在谷中虽是含忿出手,但手下却是留了轻重。巧云背臀间横七竖
八皆是红印,却只有两三处损了皮肉,其他地方只是泛红。室间二人虽俱是女子,
但巧云一生只曾与折翎赤裸相见,故此时裸背露臀颇为羞怯,一张脸红布般不说,
便是连肩胛也晕红了些许,更添美背娇嫩。克里斯蒂娜一向误以为她恩客无数,
因此心中以为巧云假作此态而不屑,故意拿她耍乐。手劲似轻实重,每逢腰间酸
软穴道便出力按摩,直弄得巧云心中烦乱、股间痒麻。巧云暗自忍耐,却难敌克
里斯蒂娜素手再三,终于娇喘出声。
克里斯蒂娜今日弑背主、逼巧云,大获全胜、心情极佳,闻声调笑道:「夫
人,娜娜手法比你那些恩客如何?可曾令夫人之幽谷山涧现于林间?」
巧云连番造劫,心情沉痛,却碍于武艺只得忍耐。暂时将杀廿三郎事虚应下
来,心中却暗有定计,欲杀克女而后快,遂小忍大谋、自出谷起唯闷声不语。此
时闻克里斯蒂娜淫语亵调,气愤难耐,一呼一吸间颇不平顺,压在身下的浑圆乳
丘时隐时露。窗外风慎一眼瞥见,不自觉的把头脸向着窗子靠近了些许。微风吹
拂,颌下几根长髯在窗纸上轻轻划过,尚不自知。
克里斯蒂娜耳尖微耸,寻思着折翎高卧、安鸿磊落、风慎潇洒、王砦主怯懦、
魏庆去远,定是砦中兵丁或家眷偶过偷窥。料情形已定、心下又起了戏谑,将手
在巧云臀瓣上各揉了几揉,又在离开时把食中二指在她股沟间一撑一探,指尖剩
余药糊皆留于其后庭,倏忽而去。
巧云吃她二指调戏,只觉得后庭先是一阵清凉,紧接便是由外及内的火辣,
谷道间似有便意却又无法宣泄。急收紧了檀色花瓣,却将那股火辣挤得更往里延,
透过薄薄的壁间细肉往曲径通幽处发散过去。火辣透壁,化作丝丝热浪,一点点
在内中晕化开来,如水雾般将通幽内笼住,直无处派遣。巧云无奈,将臀股在胡
床上磨来蹭去,只求热浪早逝,还复平常。克里斯蒂娜见她情状,也不答话,美
目往窗外一瞟,起身一掌击在巧云臀瓣上一道红痕处,做啪一声响,只打的那臀
肉荡洒洒如风过柳,汹涌涌似浪击舟。
巧云心中股间本就被那热流冲的堤塌坝倒,此时生生受了克里斯蒂娜这一记,
再也难以抵挡。腿间一松,几弯清冽甘泉自曲径中汩汩流出,没了芳茅草,湿了
小亵襦。
克里斯蒂娜见榻上那玉人江潮涌动、水打沙滩,自己也有些心旌摇晃。记得
当年与方十三颠鸾倒凤时,自己恰恰也似这般,遂不自觉夹紧了双腿。转回神惊
觉心下竟是动了蛰伏许久的红鸾,不由自嘲般嗤地笑了出声。巧云以为克里斯蒂
娜取笑于己,虽羞惭气恼却又委实舒爽,颊泛桃红、回首怒目,可那怒中却怎么
都蕴着小半春意,浓醇难散。克里斯蒂娜见巧云此时将身正对了外间人所窥那窗,
整个酥胸都被人看了去,心中快活,眉眼间尽是得意,在那里对着巧云挑眉戏笑。
巧云见她模样,方悟自己酥胸全露,赶忙一个翻身以背相对,不迭将床内放着的
外袍悉索穿上。只是衣衫易裹、溪水难退,股间仍是一片粘滑。
克里斯蒂娜不管巧云模样,只是凝神细听,得襟袖相擦之声几数。以为偷窥
者远遁,正思追或不追间,又闻那声绕行房侧停在房后,竟是站住不走。克里斯
蒂娜游眸转念,知来者必有事相商,却不知是何人。遂轻笑道:「夫人,娜娜的
手法如何?可让夫人满意了?如若夫人愿得意满,那就请夫人回房,善谋适才应
我之事。」顿了一顿又冷面森然嘱道:「切莫让娜娜等得太过心焦!」
巧云整衣已毕,下胡床立足不稳,身形一晃,扶床语带寒霜道:「谨遵所命,
不敢有违!几日之内,必有所报!」
克里斯蒂娜也不在意,侧身让出门口,笑面一福、扣手无言。待巧云摆裙碎
步去远,抬手在后窗三扣,微微扬声道:「贵客窥之已久,怎又吝于一见?」
房外先是无声,继而轻笑一叹,脚步踢踏声响,由后转前。风慎进门,当头
一揖道:「娜娜姑娘好强的耳力!风慎佩服!」
克里斯蒂娜见窥者是他,愕然一怔。想起他在议事厅中那番正直飘洒,忍不
住咯咯娇笑,双乳乱摇,待风慎直了双眼,方启唇问道:「好看么?」
风慎被问的尴尬,斟酌嗫喏道:「娜娜姑娘风华绝代,自是……自是美艳不
可方物。风某唐突,还请姑娘宽宥则个!」
克里斯蒂娜微哂道:「我说的是云夫人的臀背酥胸!适才不是全被风大人窥
了个确实么?」
风慎闻言略略一顿、随即恍然,正襟捋髯笑道:「那巧云美仪容、端行止、
肤嫩若水、足俏如莲,惜哉落入一武夫之手,恰似珠玉蒙尘。风某既得机,自要
赏玩一番,方才快意。娜娜姑娘冰雪聪明,仗义出手相助,一解风某慕美之心。
在下谢过!」言罢,又是一揖。继而起身,笑面不语。
克里斯蒂娜未曾料想风慎无耻的如此直率,蹙眉横瞥道:「不过京口倡家一
红倌人,值的你一位朝堂大人如此么?」
风慎捻须闭眼陶醉道:「待人接物落落大方,言语礼数滴水不漏。哪里有足
不出户、大家闺秀若巧云者,将身边各色人等梳拢的熨帖顺服、甘为效死?我想
她来历必不寻常,可不想竟是如此?这倒说得通了!有劳娜娜姑娘解惑。」
克里斯蒂娜见风慎镇定自若,吃了一惊,久久凝视,暗暗思量:「此人一改
众人前惺惺之态,言语间又对巧云多有不敬,我宋语流利似也在其意料之中,莫
非确有所悟?」捏了粉拳在身侧暗暗戒备,又想:「不对!此人乃宋廷一吏,在
厅中何等慷慨激昂。怕是看破了我等行事,伙了折翎安鸿前来探我口风。不如杀
了丢在小谷中那崖下,一了百了。」
风慎见克里斯蒂娜定定看着自己,只是捏拳不语,以为自己料错了巧云与她
的从属关系,方才所言惹她不快,遂呵呵笑着试探几句:「娜娜姑娘所谋者大,
风慎数月来也略略猜到几分。折翎安鸿一众顽固不化,恐为姑娘途中挡路大石。
风某自问胸中有些韬略,在朝中及张枢密处亦有些人情薄面在。姑娘若是与我一
同谋事,必可收折翎安鸿为己用,于大潮中左右逢源,事半而功倍。」
克里斯蒂娜心中计议方定,便听了风慎这番言语,遂媚媚一笑,面上开了朵
牡丹也似。向前趋了几步挨到风慎身边、暗蓄内劲,以一手抚其背、另一手搭于
其胸前捻了几根胡须把玩道:「风大人有何计较,不妨说与娜娜知道。」
克里斯蒂娜高挑,一张吹弹可破的脸蛋正与风慎眼光平齐。风慎看着咫尺内
这张宜喜宜嗔的俏脸,鼻尖皆是女子香气,飘飘然万般魂与,茫然不知自己前胸
后心诸处穴道皆已受制于人。色眼亵声道:「娜娜姑娘比那巧云也是不遑多让,
真乃世间尤物!如此娇艳女子,谁知竟是此险砦之主?在下虽早已看出那王砦主
万事不得做主,但若不是今日议事厅中王砦主遇事只将一双眼向巧云那边请示,
而巧云适才又定是犯错被娜娜姑娘责打,风某心中亦是不能定计!」
克里斯蒂娜听得风慎所言有差,心中略定、劲力不收,启朱唇轻轻问了声:
「哦?」
风慎自以为得计,洋洋得意,假作捻须却试探着触了触克里斯蒂娜圆润指尖,
故作悠然道:「金人势大,打得我我大宋皇室北狩,国事难振。张枢密集西军能
战之卒四十万,依旧败军失地、不可收拾。上至官吏下至走卒,俱是人心惶惶,
以为国祚难保。娜娜姑娘本就是异族英雌,虽与金人分属不同,但毕竟较宋人亲
厚些个。今日闻金人已至砦口,姑娘意欲举砦降金乃是自然。只是如今我大宋西
有巴蜀之险,南存江南天堑,尚有半壁河山。宋金之争,鹿死谁手、犹未可知。
姑娘若是信得过在下,便暂缓降金,且与他虚以委蛇。待风某下山寻得张枢密,
保姑娘在山中抗敌,乞遣兵援。张枢密英武节义,定然派大军来砦。折翎、安鸿
之辈皆受宋军约束,自会随军苦战,无暇顾及姑娘。那时,你我二人便可从中取
利。金胜、入蜀,则降金;宋胜、复陕,则归宋。此计足可保诸葛砦于此乱世屹
立不倒,却不知姑娘意下如何?」
克里斯蒂娜在江南曾遭大变,女子玲珑内最恨背主求荣、豺狐肺心之人。此
时听风慎洋洋洒洒一番阔论,只恨的娇躯颤抖、牙根发痒,全忘却了发论者立论
之初便尽皆是错。风慎趁说话间已将克里斯蒂娜的修长美手整个抓在手中抚弄,
此时见她情状,还道已被自己说话、手法打动,遂喜不自胜的眯起眼一面摇头晃
脑,一面用双手揉捏起那只嫩滑柔荑。
克里斯蒂娜气恼间忘却了手所在处,待醒觉时已被风慎抓了个圆满。此时见
他得寸进尺,心中虽是一阵厌烦,久未与男子有过接触的身子却淡淡透了些情愿。
将被抓的手反往风慎怀内送了送当做临死时的甜头,另一只手在他身后撮掌成刀、
冷哼一声问道:「你是大宋臣子,自当食禄担忧,怎敢起了背主降金的念头?简
直猪狗不如!」
克里斯蒂娜语罢,便欲一掌劈下,取了风慎性命。不料风慎闻言,握柔荑不
舍,放声大笑,声震屋瓦。克里斯蒂娜将手缓了缓,喝问:「有何好笑?」
风慎抚手悠然道:「娜娜姑娘,风某来寻你说话,乃是一片挚诚,姑娘何必
出此言试探?看姑娘面貌,虽是远北狄而近西胡,但与中土总是不亲切,又何来
这种愚忠之念?风某身为宋臣,尚知良禽择木。人生在世,得保富贵权势方为正
经。风某若不是被折翎那武夫裹挟至此绝地,早已奔府州寻那折可求去了。明大
势、识时务,智者所为也!风某不过天地一刍狗,宋臣金臣有何所谓?金人得势,
又有我这等士人归附,取天下也容易些个!宋人收复,又有我这等士人襄助,振
中兴也简单许多!此正我辈待价而沽之时,风某怎会如此愚钝?我之言语,亦与
娜娜姑娘此时相同,姑娘意下如何?」
克里斯蒂娜一旁静听风慎所言,怒极而笑,正欲劈掌切下、断其颈骨,却恰
恰听到其宋金两立、待价而沽之语,不由心中一动。心中暗忖道:「我明教自十
三郎事败已然势微,且为宋廷所不容。与蜀中孟门所议复国后为国教之事,虽得
金人相助,却依旧渺茫。倒是往见完颜宗辅时,曾谈及我教教义,为其所喜。我
教欲重兴,无论从孟从金,恐皆与金人脱不得干系。此人虽卑鄙,却有其所用处。
无论放诸金宋,皆对我教有利。且先放他去,待我教事成,寻而杀之不晚。」
风慎见克里斯蒂娜既不做声、又不抽手,更确实了心中所想,色眯眯地在她
手上亲了一口道:「再说,风某这具皮囊还颇具卖相!犹记当年在汴京,夜深灯
火上樊楼之时,也是众佳人座上一风流俊逸。一众佳人中,多有以得了风诗为荣
的。娜娜姑娘若是有心,风某就在这房中为你吟诗一首,如何?」
克里斯蒂娜久前看巧云被自己佻的情动,心中勾起旧情,本就难耐。适才欲
杀风慎时又与他挨近,素手被捉、男子气息灌入鼻腔,身子又多了些扭捏。此时
虽是被风慎这一段自怜自恋之语惊得瞠目结舌,但手背被风慎髭须划得酥痒,这
久旷之身内也是情欲渐起。急喘息几口,欲与风慎消磨一番,却又实恨他卑鄙下
流。忽记起先得月中曾见一事,眼波流转,谑意大起,计上心头,将整个身子贴
上去娇声道:「原来风大人会作诗么?」
风慎由臂膀处感受到克里斯蒂娜动人波涛,色授魂予道:「那是自然!」
克里斯蒂娜媚态大起,柔声再道:「娜娜若是与风大人在此春宵一度,大人
可否以一长诗道尽其中风流快活,纤毫不漏呢?」
风慎只感小腹似火,猛转身一把将克里斯蒂娜搂在怀中,淫笑道:「嘿嘿,
那要看娜娜姑娘与我交融至何等境地了!无隙无间,自该长些!」
克里斯蒂娜只觉得一根如枪似棒的硬物戳在自己身上,似是隔了几层衣物仍
能感受其热烫,不由嘤咛一声倒在风慎怀中,用手指划了风慎脸颊道:「风大人
好急的性子!且把怀抱松些个,待娜娜为大人宽衣,也好尽意欢乐!」
风慎在克里斯蒂娜胸前摸了一把,从善如流道:「好好好!娜娜果真是个知
情识趣的妙人儿!」言毕便松手退开几步。尚未站定,就见克里斯蒂娜已然将外
罩轻纱袍子褪下,就半空中向自己扔过来。一副高挑美艳、凹凸有致的身体就那
样坦胸半露,惹人无限遐想。
须臾,纱袍自空中飘落。风慎举手相迎,纱袍却覆于头顶,将他罩在其中,
股股女子体香萦绕鼻尖。正眯眼细嗅间,一双软滑小手游上身体,将衣物一件件
顺序褪去。风慎举手抬足以动作相应,不一时便被剥得清洁溜溜,挺一条怒龙站
在屋中。独立有顷,屋内竟一丝动静也无。虽是沁心脾于女人香中不知山中岁月,
却也暗暗惊觉有些不妥,忙扯纱袍来看。纱袍掉落,见克里斯蒂娜仍只是半露,
俏生生站在切近向他微笑。
克里斯蒂娜见风慎看来,便伸手一捏风慎颌骨,将一块面巾塞入他嘴中。风
慎不知缘由,正瞠目戟指时,忽觉脚踝手腕一紧,继而便是天旋地转,只觉头脑
发胀。迷糊中放眼去看,自家头顶不远竟是地面青砖,克里斯蒂娜身姿亦成倒影。
风慎转眼思索,才知自己已被倒吊屋梁。满腔欲火登时化作惊恐,欲挣扎而不能
动,思大喊却做咿唔,吊在那处摇来荡去,状若脱土之蚯、离水之鱼。
克里斯蒂娜将风慎吊起,那不知何处来的麻绳尚余一截在手中。瞥眼回望,
见面盆中晨起所盛清水尚余,遂将绳头一甩,在盆中略沾了沾,再反手将绳做鞭
向风慎挥去。湿绳着肉,啪啪作响,不十数下,风慎白嫩身躯之上便已红痕凸显、
青紫斑斑。
风慎半生风流,早被酒色财气掏空了身子,如何抵挡得住这一番鞭笞。第一
声响时还只顾惊愕,第二声响时若无面巾便已开口求饶,待三五声响过,早已泪
流满面、痛苦不堪。克里斯蒂娜见他情状,手中惦着麻绳不屑道:「如虫似蛭、
色白不弯。这等残躯,竟臆想做我入幕之宾?真真可笑!」
风慎心中早悔,此时闻言,挤眉弄眼,满面求肯。欲做出诚挚之状,怎奈额
上青筋暴起、鼻侧涕泪横流、三绺长髯粘于其上、口中面巾将双颊顶得高高,只
一副狰狞滑稽模样。克里斯蒂娜也不去管他,只自顾自戏道:「哦?这时节仍敢
眼露凶光,面含威迫?风大人果然英雄了得!如此英雄,倒也值得我给些好处。」
风慎听克里斯蒂娜调笑,心内实感惧怕无奈。听到最后,闻得有所好处,又
寄望于前之绳鞭只是克女义愤教训,遂又于情怯间转了些许好奇出来,把一双泪
眼盯紧了来瞧。
克里斯蒂娜言罢,将那麻绳放在一边,立在房中阳光处缓缓宽衣解带。风慎
见状,以为自己所思无误,遂在心中暗暗发狠道:「你这胡种贱人,终究还是难
耐情动!待你放我下来,男上女下之时,我便将方才所受一切如数奉还,定要你
苦痛不堪、生死两难!」
风慎胯下那一条肉棒,实则还算粗长,此时有了心思在其上,便又颤巍巍挺
了起来。克里斯蒂娜方才虽是出言讥讽,但见了那一大坨在眼中,已然情动又久
未尝滋味的心内也着实盼望。自解衣时见风慎那条虫儿悠缓缓竟有化龙的兆相,
双手再滑过自家臀尖胸前时,面上便多了几分红潮。
未几,衣尽。那一副裸露躯体玲珑浮凸,豪乳、细腰、翘臀、长腿,俱是万
中无一。金色长发散乱垂于香肩、同色芳草萋萋生于下腹,又有日光自克里斯蒂
娜身后照进屋中,为她披上一层金色霞蔚,端的圣洁无匹、美不胜收。
风慎早看直了一双眼,若不是倒吊在梁,恐早已合身扑上。克里斯蒂娜见他
面目,禁不住噗嗤一笑,艳光四射。风慎无法言语,但胯下阳物已同欲火共升腾、
傲然直立。克里斯蒂娜轻扭慢摇来到风慎近前,一把将他那玉茎抓在手中,伸舌
尖在紫红的龟头上轻轻一点,又猛地将茎身含在口中。风慎只觉得下体先是一点
清凉,继而被一团火热紧紧包住,蹙眉深吸了口冷气,勉力将咽喉间生出的唾液
吞了下去。可阳具舒爽未尽,臀下异变已生。一股疼痛从尾椎处冲入,刹那间流
向四肢百骸,又在瞬息中集结回来,直把风慎痛的欲收茎软、睚眦将裂、冷汗直
流。
克里斯蒂娜笑靥盈盈,又从发中拔出一枚寸许金针,拈针望着风慎道:「我
刚刚记起,我那情郎命殒之时,风大人尚在汴梁安稳做官。娜娜先代他向大人取
些利息,待翌日你与我所商之事大功告成,再把那宋廷的官儿,一个个抓来杀了,
取心肝佐酒。」
风慎听得克里斯蒂娜说起二人商事,身子虽痛,心中却是一喜,以为所谋已
成。再往下听到杀官佐酒,方知一番说辞已误,身子一颤,不自禁地遍体生寒。
欲要再鼓三寸不烂之舌分辨,争奈口堵舌塞,只得急惶惶摇头示意。克里斯蒂娜
也不看他,俯首就口将风慎已软的阳物含了入口,双腿一分,把那只未拈针之手
探到私处捏揉。
风慎倒吊,一双眼将克里斯蒂娜那如花美鲍觑了个真切,确确粉嫩幽深,让
人垂涎欲滴。下体阳物又被一张温润小嘴含了,灵蛇般一条香舌绕着龟头四周纠
缠不休。不一时,软软的一条虫便又欲化龙出云。可但逢若软若硬之际,尾椎处
那针便传来阵阵刺痛,将提起的情欲击了回去。如是者不知凡几,针刺处终得麻
木,一条玉茎被克里斯蒂娜吮含的如一株紫竹,直苗苗挺立起来。
克里斯蒂娜口含玉茎,浓浓的男子味道自鼻尖口内直窜灵台,识海中满满当
当俱是方腊模样。一只手在私处蜜豆之上轻揉重蹭、缓捏快擦,桃源深处水声潺
潺、溪流汩汩,顺了手背腿根或滴或淌。正神迷情乱间,忽觉口中半硬不软之物
砰然耸立,鼓胀倍余,一下醒过神来,遂将另一手中金针向着一早便认好之处直
刺而下。
风慎终勘破疼痛,使欲火重燃,不料会阴处又是一股剧痛更甚于前。正呻吟
承受,却发觉此痛非彼痛,竟可令阳具逾疼痛逾坚硬,亦使得克里斯蒂娜那张檀
口变得越发小起来。虽是如此,但每硬上一分,疼痛便也随着加重一分,直搅的
风慎汗落如雨。
克里斯蒂娜也未曾料到如此,只觉得口中巨龙怒张乱搅,些许微涩汁液自龙
口处溢出,让人意乱神迷,遂不自禁地将私处手中动作也做快了些。不一刻便股
间酥软、全身酸麻、立不住身子。伸手环住风慎的身子,将自身重量皆挂于其上,
双腿夹紧,水漾身泄。
此时二人身体重量尽皆坠在屋梁之上,幸得梁柱年代未久,虽是间或咯吱作
响,却仍可支撑。风慎听闻,也顾不得脸上眼睑正在承受滴水,忙咿唔做声,摇
首示意。克里斯蒂娜面羞气喘,娇躯起伏,乍睁眼瞥见风慎面色恐惧,先是微愠,
继后促狭,飞身跃起,头下脚上,环臂分腿,整个人挂在风慎身上。绳索受力,
带着二人摇晃不止;屋梁不堪,声响愈发密集。
风慎恐惧,哭丧着一张脸再不敢挣扎半分。可眼前白里透红一张俏脸、鼻尖
若有若无淡淡馨香、身前玲珑妖娆滚烫胴体、前胸滑滑腻腻两团软肉,诱的本就
坚挺的下体更加刚硬。
克里斯蒂娜适才见风慎惧而起谑心,却忘记自己此时腿软筋酥。跳跃之际,
险些栽倒。此刻将风慎抱住,也是暗暗惊怕,芳心忙乱。因两腿大开,紧紧缠住
风慎臀股,此刻泥泞蓬门完全暴露。风慎那条玉茎恰在此时挺起,茎身颤动不止,
一点点一下下打在蓬门之上。克里斯蒂娜虽是自己以手抚弄泄了一回,但终究内
中空虚,未得快意。此时被昂藏阳物叩打,心中只是想要,也忘了该与不该。闭
目切齿,臂腿用力,哧溜一下将那探门之杵纳入户中。
可怜风慎吃这一遭鞭笞针刺,直到此刻方始